抒情散文 石碾，过往的顿足

静坐窗前，抬眼处就能望见河对岸那一排排风姿卓越的杨柳，无风之时，做静默之态，风起之时，便现袅娜之姿。每次看到她们在风中摇曳起翩跹的华尔兹，不由自主地便会撩拨起了封尘已久的涟漪，那沉睡了千年的水碾不时地撞击我的脑海，那在自然里悠转的水车发出的吱呀之声，不断地袭击着我心灵最为柔软的地方，对于那水碾的一抹思念，犹如这夏季时光里的蝉儿和知了，竟然肆无忌惮而又热情洋溢起来。

走进他时，不得不感叹时光这只大手的魔力，任何故事只要经过它的抚摸，沧海亦能换桑田。她就像一位独自在时光门的楣里淡然老去的迟暮美人，再也没有了昔日的光彩夺目。风化的石碾，蒙尘的碾槽，杂草丛生的场地，静水深流里幽幽低泣的水车，还有那在时光转角里再也不复当年般豪迈有力的如橼之柱，到而今都已沉寂。它满目的沟壑纵横，浑身的断壁残垣，如同一位历经沧桑的老人在不厌其烦地述说着一段难以释怀的过往。经年的风，剥夺走了过往岁月里的花样年华；流年的雨，黯淡了风华正茂的曾经里那似水的容颜。在无数个春花秋月的轮回里，那山旮旯里的老水碾已被岁月脱去了华丽的外衣。

当我抚摸着已经蒙上了世俗里的尘埃而又脱落的石碾，望着石缝里蝼蚁丛生的裂缝，惊诧于那曾经清凉如水的青青石板上爬满的蔓藤，眼神迟疑了，内心久久纠结无法平静，怜悯之情涌上心头。在那吸着旱烟，刻满了岁月艰辛的皱纹脸上的老人口中，我得知，原来的水碾是那样的热闹非凡，它充满了故事，暗藏了智慧。这里的白天和黑夜，这里的一根木头，一块石板，是那样的让人敬畏、虔诚，而又和蔼可亲让人难舍难分，在那悠转的水车里承载了一个时代的辉煌与故事，酿造一段长醉不醒的梦。

我不是郎中，没有妙手回春的本领，不能为你植皮丰胸，不能给你重施粉黛，请原谅我无法让你起死回生；我只是世间的一个惆怅客，但是我可以为你拭亮蒙尘的面目，斩断那揪心的蔓藤，努力地希冀拼凑出一个风烛残年的你，还你一个真实的面容，让你在这沉睡了冗长的梦里，于这星月柔芒的静夜，慢慢醒来，听你讲一段曲折动人的回忆录。

还记得那碧潭边的水车，曾轻盈地咯吱在南阳卧龙先生的茅屋丛中，静美的阳光照耀在翠竹掩映的绿溪中，不知是哪朝的流水推动了悠转的水车，带动了如橼之木，使得原本小憩的石碾有了飞旋的欲望。勤劳的农夫，轻轻地拾起一把扫把，笑意盈盈地望着那执著的石碾，那古朴的石碾使得原本颗颗饱满的谷子，在碾转中瞬间成为白花花的大米，不惊意间，她轻轻摸了头的纱巾，在碾盘里闻到了丰收的馨香，旋转的石碾，碾出了耕种岁月里的酸甜苦辣，碾出了丰收季节里的喜怒哀乐；碾出了碾坊里油灯的亮亮堂堂；也碾出了世间百姓的春夏秋冬；碾出了粗茶淡饭的简约，也碾出了琴棋书画的高雅。无论你是王侯将相，还是贩夫走卒；不管是残灯孤影，还是鼓瑟嘉宾，石碾永远是你无法割舍的情结。

听老人们讲，在那拮据的年代里，人们更为难忘石碾，只要亲近了石碾，再为饥肠辘辘肚子总会得意慰藉。要是在饥荒的年代，按照村里的习俗要是摊上了那家去守石碾，那就意味从此他家便于饥饿绝缘。在那清贫的日子里，无论谁家再为艰难，在石碾磨粮食的时候，都会慷慨地从袋子里舀上一两升给那守着石碾的主人。

在那个特殊的时代里，石碾永远不会寂寞，曾经的它总是那样的笑声爽朗，宾朋满盈。在夏天的时候，一群光着膀子的汉子，三三两两，或是提上大锤，或是拿着渔网，只要在河里的大石上狠狠地砸上几锤，顺便在石缝里摸上一阵，晚上的时候总是满载而归。在那碾房里，袅袅的炊烟开始升起来了，喷香的饭菜开始顺着河流，沿着河谷蔓延开来。那些原本赤着身子，在河中嬉戏、扎猛子、藏石头的调皮男孩门，闻见了飘散开来的馨香，早已是饥肠辘辘了，顺势抓起衣服飞奔向了碾坊；那些躲猫猫们的小妹妹们，带着黑乎乎的脸庞，也窜出了草丛。夕阳西下的时刻里，小小的碾坊里其乐融融，在孩子们的期盼和争吵声中奏响了锅碗瓢盆的乡间小夜曲。暮归的老黄牛，在那水边反刍，静静地回头望着那升起的炊烟。这里是农人劳动的地方，是孩子游戏的天堂，多少个白娘子的故事在这里娓娓道来。在这依稀的痕迹里，我似乎还可以看到流年的风景，那些过往的画面，还有那些曾经往来的背影；在潺潺的溪流里，仿佛听到岁月里散落的声音，日子简约，有了古朴的山民，有了笃定如一的碾坊，便过得有滋有味，让人难以忘怀。

沿着这条曾经喧哗而又热闹的水渠，缓缓地走着，它早已不复往昔的容颜，在长满了青苔和浮萍的掩映里，独自幽幽地低哭着，再也感受不到它曾经的清凉，再也看不到鱼虾嬉戏、清澈见底了；再也听不见它的流水潺潺，听不见它的欢唱淋漓了；那些曾经亭亭玉立的荷叶，在这水渠的中央深锁眉头；那些再也激荡不出浪花的流水，无奈地吐着水泡，似乎在述说着呢喃往事。

对着河岸我曾放声大呼，希冀在这回声里能换起一丝流年的回声，可是山峦沉默不语，流水依旧无声。看着这些凋落的石块，再次抚摸着斑驳的印记，一遍又一遍，心碎了！似乎视野有所朦胧，哦！原来是于无声处的一滴清泪。

石碾，是历史的再现，过往的画面，流年的顿足。蛛网成结，或许会愕然；那梁间的燕子，也曾让你怅然满怀。若能羽化成蝶，真想乘上魏晋玄风，沐浴着唐风宋雨，在返古的时光隧道里一窥奥秘；在秦时的明月中去再次聆听那首悠扬的老歌，搜集过往淳朴的点滴。石碾，用它厚重的沧桑，一手承载着过去，一手牵起了未来；用那执着的信念，碾出了浓墨重彩的史诗，也碾出了改天换地的长歌。

纵然岁月老去，纵然物是人非，石碾依旧虔诚地在那里，以淡然出尘的姿态，记录着沧海桑田的巨变；无论风云巨变，无论潮起潮落，石碾依旧笃定地在那里，以默默守望的姿态，书写着海枯石烂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