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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在我下铺的姐妹

[投稿者:佟欣跃 www.lebeitao.com]2019-12-18 12:02:34

今儿真奇了,大街上怎么忽然流行起怀旧的校园歌曲来了?刚刚走出的那家时装店里明明在唱“谁把你的长发盘起,谁为你做的嫁衣”,这家居然就放《睡在我上铺的兄弟》,摆明了是步调一致的较劲嘛。那么大的音箱放在店门口,老狼低婉而略带忧郁的声音覆盖了周围的喧嚣,让站在这条繁华的中央大街街边的我,突然心中就升起一股迷茫,一些遥远的回忆不期然地袭来,眼前擦肩而过的人脸都模糊起来,脑海中有一张分外清晰的面孔,竟是久违的曾经梳着两个小辫子的林巍!大学时代,睡在上铺的一直是我,而林巍就是我的下铺。一别经年,不知远在南国的林巍,你,可还好吗?

我第一次见到林巍的时候,她那两条焦黄稀疏的小辫子,加上一脸的稚气,让我以为她是我们宿舍谁的妹妹,心想,姐姐读大学妹妹来送行也不穿得体面一点儿,八成是农村孩子。看她那条肥腿儿裤子,洗得有点褪色的夹克衫,还有那副黑边儿小眼镜儿吧。后来才知道她竟然就是我的下铺,她的家在一个边境的小城,是一对中学教师的独生女。她还是我们班年龄最小的一个,上大学那年只有16岁半。林巍不像别的女孩子相熟以后就叽叽喳喳地关不住话匣子,她总是静静地听别人说话,自己很少发表评论,就算问到她头上,也只是抿着嘴笑。女同学里很少有喜欢独来独往的,我们是上下铺,自然从一开始就一起结伴出入教室和食堂。第一学期对我是噩梦,本来就讨厌理科的我以为学了医就解放了,可是仍然要面对对我来说千难万难的高数和物理。我对林巍提起时,她有些诧异地说“其实不难的”,她哪知道我这个文学爱好者,这阵子脑袋里转悠的都是一篇小说的构思。虽然有她耐心的指点,怎奈我不是孺子可教的那种。不过多亏了林巍,她懂得察言观色见缝插针,又在临阵磨枪的时候给我“强化”,不然考试我怎么能差强人意地过关呢?我发现原来林巍理科好极了,而且别看她不声不响,原来她是个心里有数的鬼灵精。也就在这个期末,班长偶然从辅导员那里听说了林巍妈妈的事儿,原来林巍的妈妈在她上高二那年被查出了癌症,林巍因此放弃了准备报考无线电通讯专业的打算,立志学医。班长问她时她告诉我们她有自己的计划,她说她曾经看到一张报纸报道说,癌症病人再坚持5年就可有特效药问世,自己掰着手指头一算,那年她应该在读大学,因此她发誓要让妈妈比别的病人早用上这种药,等妈妈痊愈了她再改行!我们都瞠目结舌,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治疗癌症的特效药真的5年内就能生产出来吗?不过我们全宿舍的人趁林巍不在房间时一起约定,以后要多关心她,对她格外好一点!说的时候大家都是满怀真诚的,可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实施。别看林巍长得瘦骨嶙峋的,她可从不生病,而且料理自己的生活也蛮有一套的。倒是她上铺的我小病不断,感冒发烧家常便饭。林巍对我真是格外好了一点儿,因为我躺在床上的时候,打饭她包了不说,洗衣她也包了,课堂笔记她都抄好两份,不用像别人病好以后再辛苦去补了。她同时还是我们宿舍的义务邮差、清洁工、勤杂工、夜班送餐员,谁支使都一样,总是笑呵呵的,从无怨言。宿舍里有了她,我们生活得那叫一个幸福。

在熟悉了大学生活以后,大学生的恶习慢慢儿我们也都学得差不多了,什么睡懒觉、逃课,是大伙儿常犯的错误,包括我。我自以为文笔不错,常常做作家梦,有时喜欢写点诗歌散文什么的。可是这些自以为妙笔生花的东西,却被编辑大人们纷纷退了回来。现在想来,也许像我这种没有什么生活阅历和积淀的女学生,写出来的东西也注定是单薄、苍白和无病呻吟的吧。说实在的,我本来就不是个意志坚定的人,既然不是这块料就算了。恰好我还有个比较高雅的爱好——读书,三毛不是写过逃学为读书吗?我就是的。如果你再问我,读书为什么?我恐怕只有老实告诉你,为了好玩儿。我们宿舍离省图很近,我办了个借书证,就挑着课逃,然后泡图书馆。我最喜欢的还是浏览期刊了,在那呆上一整天都不闷。林巍发现我有了新去处,这个一贯比我勤奋的好学生居然陪我逃课。后来我发现,她也最爱去期刊阅览室,但她专门寻摸医学期刊,原来她还是有目的的。是啊,就算我可以放弃梦想,但是她不能,因为她的梦想那端站着她亲爱的妈妈。林巍跟我泡了一阵省图就不去了,又改去缠给我们上临床课的大教授们,有的热心老师还帮她推荐一些医院和医生,她正经忙了好长时间,后来又闲下来了。我曾小心翼翼地问她,癌症治疗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当时她沉默了一会儿,说,“老师说得对,你看市场上哪类药最多宣传得最厉害,哪种病就还没有特效药。现在最有希望的是基因治疗,可就是基因治疗,也是方兴未艾,任重道远。”我听着她的话里有她妈妈未必赶得上的言外之意,不敢再深问下去。她忽然又高兴地说,“我妈妈从发病到现在已经5年了,很多医生都说,5年以后,死亡率就小多了。”说“死亡”的时候,她好像抖了一下。


认识小卓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个时候,我们都还是花季少女,自由、绚烂地盛开在中学的校园里,那时,对她最深的印象就是活泼、开朗、敢爱无恨。

真的,我们那个年代的小女生,还不像现在的中学生那么成熟,虽然在小小的心灵里也会悸动着某些甜蜜的情愫,可却只是将心事藏在心底最深最深处,即使面对了那个对象,也只是装出一付漠视的样子,做得更绝一点的还会对那个对象摆出一付异常讨厌的模样给大家看。可小卓真的是一个例外,她尽管不是很漂亮,可是在我们班却有好几个男同学对她发出讯号。因为她活泼、开朗,可以很容易的和很多男生打成一片,但那些对她发出讯号的男生,却大多做了她的干哥哥、干弟弟。

那个时候,我们俩很要好。那时的我只是每天安安静静地走在中学的校园里,也许是看了太多的三毛、琼瑶的关系,那时的我非常的忧郁,常常静静地坐在教室里看着天上流动的白云,微风拂过轻舞的落叶,春感秋悲,朝啼暮怨的写着一些伤感的文字。那个时候我欣赏小卓的开朗、大方和永远乐天的性格,而她呢,永远是我那些伤感文字的踏实读者,她说她羡慕我的才气。于是,两个性格截然相反的女生就是这样毫无道理的成了最好的朋友。

记得有一天晚上放学,我们几个同路的女生一同走出校园时,竟然看见一个外校男生来接小卓,而小卓走过去很亲密地挽起那个男生的手臂。我吃惊不已的看着小卓向我挥了挥手后和那个男生走了。我真的很吃惊,在那个时候,学校里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同学在谈校园恋爱,可却没有一个会大胆到和学校以外的人谈恋爱。不用说第二天,小卓就成了班里的新闻人物,甚至成了年级里谈论的话题。

过后,小卓私下里对我说是因为学校里的生活太枯燥、无味了,而那个男生是一个邻居的同学,很健谈,于是大家谈得来就做朋友了。可没出两个礼拜,她却又悄悄地拉着我的手说:“我们分手了,他是个只会侃大山的草包,没意思!”我问她什么才叫有意思,才不是草包呢?她很认真地面向天空无限神往的说:“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成熟、内敛、深沉,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你只能去体会,用心去感受。”我笑着拉她去上课,叫她不要白痴的胡思乱想。可我自己却乱跳的令自己心惊,“成熟、内敛、深沉”这6个字却将自己弄得恍惚了整整一节课。

在那之后,小卓的名字又和年级里几个男生连在一起,可却没有一个能长久。

临近毕业那一年,学校分班了,分来了一个比较特别的男同学,小卓可以说一下子就确定了目标,并且做出了很多令人侧目的疯狂举动。那一天班级里只有几个同学在自习,小卓走了进来,对同学们说:“麻烦同学们出去一下,谢谢了!”然后径直走到那个比较特别的男生面前说:“麻烦你留下,我有话对你说。”我和其他同学就这样茫然无措的被小卓赶出了教室,大家面面相觑地猜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同时也感到非常的可笑。

真的很可笑,当多年后我满腹狐疑地追问我先生,那天小卓在教室到底对他说了什么时,我先生也是在忍不住的大笑之后对我说:“不能和你说,真的不能和你说!”

后来我们毕业,我去了外地继续念书,而小卓则因为没有考到理想学校步入了社会。在那期间我们的友谊依然,经常通信,假期偶尔见个面,一起逛街,聊聊女孩间的话题。她仍然会在来信或见面时对我讲起她的罗曼史,当然了,每一次都会让我惊奇不已。

记得最早的一个是部队的军官,整整大她10岁。我像听童话一样听着他们之间所发生的一切,讲完后她询问我的意见“你说他爱我吗?”见我没有确切的答案,她笑了笑又说:“没关系,反正我们也不可能,他在老家有未婚妻。”小卓说那个军官只是她成长道路上的一个实习老师,但你若问小卓她爱那个军官吗?小卓却又非常认真、非常肯定的回答“爱,非常爱!”


我和陈是高一时的同学,那时我身高一米四九,一张娃娃脸,十分狂傲。至于陈,开学不久,他就成了女生讨论的焦点。陈那时的块头与容貌就已与现在相差无几,而当时古天乐还没出名,更没晒黑,所以后来我们都说,古天乐长得真像陈呀。陈不爱说话,也不爱看书,喜欢静静地眺望窗外,夕阳便在他黝黑的侧脸上镀上一层金色。

我坐第一桌,陈坐最后一桌,陈有时会到第二桌来待一会儿,那里有他的好友。他们讨论问题,通常我也参加,且是最起劲的一个。陈很少和我说话。这令我非常愤怒,陈对我的态度触动了我自负的神经。

陈是组长,每次学完一课英语,我们必须去他那里背书。我总是故意拖到最后一个。我流利地背诵全文,然后得意地看着陈。陈说:“有5个错误。”他一一指出,都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小毛病。我恼火地大叫:“为什么对我吹毛求疵?”我告诉他再也不去背书。但是每次陈交上去的成绩表上,我都是优。

“陈,你装酷?你那时从来不理我。”我咬牙切齿。

陈在电话那头大笑。“你小时候是个脾气很坏,专横无比的家伙。我喜欢逗你生气,你生气的样子真是可爱。”

我喜欢陈说“你小时候”,就像他和我从小一起长大,深知我的禀性一般。若真能如此,也必是一件幸事吧?

高一时学校试行素质教育,有华尔兹大赛。男生原地不动,女生轮流换舞伴。跳了好半天,我该和陈跳了。阳光非常灿烂地照射陈帅气的白衬衫和黑西裤,以及我的蓝色百褶裙。我挺起胸够到陈放低的手,音乐突然停了。老师把我安排到别的地方——她说我太矮。我远远看陈,他目不斜视,面无表情,只是手臂又抬高了。我突然觉得非常委屈。

我一直很怠慢数学,因为我不相信以后我的生活会跟数学发生联系。所以,数学老师对于我来说常常不是幸运的,她在我开小差的时候点我的名让我回答问题。我当然不会。我无地自容,仿佛能够感受到背上两束目光的力度。老师气急败坏表达她对我的失望,然后她点陈的名字——陈是数学尖子。我的脸变得苍白。我想我永远也不原谅这个老师。

陈从容地说:“我也不知道。”

我惊讶地转头看他。他坦然地与老师对视,然后,他的眼神掠过我的脸庞。

高二以后,陈在理科班,我在文科班。我喜欢当课代表,因为每天下午第三节课后可以准时送作业去办公室。转过拐角,我就能看到陈高高的个子伏在栏杆上,夕阳在他黝黑的侧脸上镀上一层金色。陈总是很有默契地扭头看我,笑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我会说,陈,你又在这里。

我非常努力地学习,甚至数学也大有进展。这样,每次月考我的名字就能赫然列在大红榜榜首,而公告栏就设在陈的教室旁边。在艰苦的学习中我的野性磨掉了许多。但是我想起高三,感觉到的不是沉重的黑色,而是,夕阳的金光。后来,陈考上了公安大学,我则跨入了法律专业。少年时梦想,都能如愿以偿。

整个高中,我和陈的交往就这么多,但是,我觉得我太熟悉陈了,他的一言一笑,他的爱好憎厌,他的思想和观点。就仿佛,我们真的是从小一起长大。这种感觉或许很奇妙?谁知道呢,人生到处都有奇妙的事物。

大一时,我偶尔弄到陈的地址,给他写信,问刑事侦查学问题。陈很快回信。陈的信有他独有的简洁幽默。单调的大学生活里,陈的信是我的最大的期盼。陈的每句话都似曾相识,而在信尾的关切总是令我欲泪。我开始习惯于把生活中一切的琐碎都与他一起分享,有时走在路上,突然想起千里之外的京城,陈用他有力的手臂助我支撑精神上晴空,心底就如作画时的生宣一样,洇出点点片片的幸福。

在校园里徘徊时,突然看到一个男生,有着陈一样的有力的眼神,不禁愣了好半天,晚上打电话给陈,陈先笑道:今天看到一个女生和你长得真像,忍不住尾随500米,把人家吓着了。我释然一笑,不再告诉他我的所见,心有灵犀至此,还有必要说出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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