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沂蒙女子岳姗姗

[投稿者:壤驷承宣 www.lebeitao.com]2019-10-12 20:01:54

1

那是一列永远让人感觉寂寞的列车,却是唯一一列可以将我从工作的城市郑州带回家的列车。2150,古老的绿色车皮,陈旧的设施,没有空调和暖气,停靠任何小站。也会在没有站点的中途停许久,等待那种红色或者蓝色快速列车通过后再缓慢前行。

就是在那列充满寂寞味道的列车上,我遇见姗姗。

当然,每次都会遇见许多陌生人,姗姗,不过是其中一个同我年岁相近、相貌平凡的女子。有点瘦,眼神有些羞涩。

是一年前临近春节的一个夜晚,一如既往,我坐那列火车回家过年。卧铺车厢满满当当,她跟在一个个子高高的帅气军官身后,四下张望后,停留在我对面的铺位上。

放下行李,她和那个年轻军官低声告别。

话不多,依然听得出是一对情侣。而我留意她,完全是因为她的口音——一种让我在回家过年的途中感觉到无比亲切的口音,那是我出生后听到的第一种口音,来自我的父母,我的外婆。我最亲的人。

那女子,她是我的同乡。毫无疑问,她来自我父母的家乡。

她的声音,那一刻,让我在拥挤的寂寞中,心底莫名温暖。

随后,年轻的军官下了车,她转到车窗处,隔着窗子,同他挥手告别。

列车启动,她贴在车窗许久,直到列车完全驶出站台,她才依依不舍地转回身来。坐在铺位上,靠着隔板,沉思,沉默。

直到列车进入城市外的黑暗,车厢里渐渐安静。

没有暖气的车厢带着些许冷意。她依然沉默地坐在那里,心思停留在渐离渐远的站台。

我看着她,好半天,我说,他很帅——一直在想怎样开口。偶尔会同陌生人寒暄,路途太过寂寞,而她的口音又那么亲切,在这特别的回家过年的路途中。

她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我是同她打招呼,应一声,噢。脸忽然红了。想了想,又低低地说:是我哥。三个字,换了普通话。

呵,这个年代,当真有如此羞涩的女子,他们当然是恋人,但自然,我不会追究,不过是为了开口。于是接下来说,刚才听你口音,咱们是老乡呢。

是吗?你家也是沂南的?换回了家乡口音,有些欢快。

沂南,一个位于沂蒙山腹地的县区,没错,那是我父母的家。

每次填写履历表格,在籍贯一栏,我会填上那两个字。

是啊,我说。不过是老家,我们家现在住在——我说了另外一个小城的名字。

她已经很喜悦,话多了起来,问我是来出差还是怎么?我告诉她我在刚刚离开的那个城市工作。又问我是否经常回家——她问的,是家乡。

以前是,我笑笑回答,现在外婆和奶奶都不在了,我又在外地。已经很久不回去了。

她是热情的,说:还是应该常回去看看的,家乡变化很大。

她开始跟我说起这些年家乡的旅游,说到了沂蒙八姐妹,红嫂——那些我略知一二的沂蒙往事。

后来,灯熄后,在微微的黑暗中,我们低下声来继续说话。她终于承认那个帅气的军官是男友,她的高中同学,现在在我工作的城市的某个部队,她是来看他的。

相隔两地,我说,干脆过来算了。

她说不,喜欢在家里待着。也在外地读了大学的,毕业后,回到家乡县城的银行上班。她笑笑,就是觉得家里好。

已经很晚了,我们都没有睡。我不知她是否知道,在这个古老的列车上,我从来都是无法入睡的。所以,她的言语于我而言。是对寂寞的温暖驱逐。

所以一直小声地同她说着。直到后来,她意识到晚了,暗示我说话影响别人休息。

我们住了口。后来她睡了,我坐在边座上,看列车停靠的小站外的寂寞灯火,等待天亮。

2

列车一如既往地晚点,天亮后,她起来看到我,很亲近地笑。


新转来的米小妮是班里最沉默的女孩子。语文课上有自由讨论的环节,我把话题写在黑板上,每次转回身都发现她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从不主动站起来发言。

有一次我在课堂上布置了一个即兴发言,让学生分别说说一周中最喜欢礼拜几,然后用有文采的语言陈述原因。大家叽叽喳喳地议论着,抢着起来回答。轮到米小妮时,她站起来嗫嚅着说,我最喜欢礼拜一。她声音不大,但有着无限的坚定。大家纷纷抱怨,怎么是黑色礼拜一啊,还要那么早起来上早读课。我也笑着问,原因呢?

米小妮的脸颊突然红起来,她咬着嘴唇不再说话。我从她躲闪的眼神里看到了她的无所适从,于是示意她坐下了,后面的男生紧接着站了起来。

下课后,米小妮追上来给了我一个小小的纸条。她在纸条上说,老师,我最喜欢礼拜一,因为每个礼拜一学校都要升国旗,大家都必须穿校服参加。我站在学校的甬路上看着手中的纸条,涌上来的心疼感让我突然湿了眼眶。

是啊,米小妮似乎一直都穿着校服。学校定做的两套校服总是轮流着出现在她的身上。其他的女孩子除了礼拜一,都是缤纷鲜艳地出现在课堂上,只有米小妮的青春被包裹在朴素的校服里。这个敏感的女孩子,也只有在礼拜一,才能和所有的女生一样骄傲地站在那里,维护自己单薄的美丽啊。粗心的我,差点就在课堂上伤害了她微薄的自尊。

从班主任那里,我得知米小妮生长在单亲家庭。母亲在一家医院做护工,闲暇的时候到医院附近的幼儿园门口卖气球。

我把米小妮的纸条夹在教案书中,内心的感觉无以名状。

礼拜一的早读课是语文,我总会提前赶到教学楼。米小妮来得很早,许多次我都看见她一排一排地帮其他同学擦拭课桌,或者给讲台上的绿色盆栽浇水。这个细心善良的女孩子身上似乎只有礼拜一的时候才洋溢着一种没有拘束的快乐。

学校要举行歌咏比赛,其中一项是班级合唱。这种集体活动让这帮沉浸在高中紧张氛围里的孩子们兴奋不已。课间经常看见大家围在一起讨论合唱时的服装,米小妮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俯头忙着功课,从不参与大家的讨论。

我担心米小妮会退出这次活动。她是不会开口向拮据的母亲讨要那笔对她来说已是昂贵的服装费的。就在我忐忑不安的时候,开朗的女班长把我上课落到讲台的教案书送到了办公室,并找我修改开幕词。我看着那张合唱比赛计划单,眼前突然一亮,统一着装那一栏竟然填着:校服。我内心一阵惊喜,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疑问。班长笑着说,我们都认为校服很休闲很阳光啊,有学生时代的纪念意义。我被她的情绪感染了,连连点头笑了起来,悬着的一颗心也落了下来。

歌咏比赛中,我看见米小妮站在班级的最前排,姿态大方优雅和大家一起引吭高歌,所有穿校服的女孩子都是一样的明媚。

转眼就到了一年一度的元旦晚会。那天一进教室,我就发现了与往年的不同之处——那些被学生们惯用的粉色小气球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绑在桌椅和窗户上的大大的米妮头形状的气球——它们笑容可掬地飞在教室的上空。

男孩子们争着跟我说:老师,有新意吧,咱们班用的可是米小妮家的米妮公主气球啊。米小妮站在学生中间,秋水般的眼睛里全是温暖感激的笑意。

晚会上,一向羞涩的米小妮独唱了一首歌,她的声音原来那么好听,大家都使劲地为她鼓掌。快乐的喧闹中,班长在我耳边轻轻地说:老师,当初我们本来想从你的教案书中找课后练习题的答案,但是不小心看到了纸条……

纸条?对,米小妮的纸条——我一下子明白过来了。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班长一边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个保密的动作,一边拉着我加入到了学生集体的恰恰舞中。

我一直担心米小妮会孤独自卑地走过自己的高中时代,我一直担心我的90后的学生们会不小心伤害到米小妮的脆弱花季,然而,可爱的他们,竟然已经约定好了用所有的善意努力维护和帮助着坐在他们中间的女孩米小妮。


那一年的隆冬,苏夏跟随爸爸从北方的小镇来到这所繁华美丽的南方城市。对于苏夏而言,这个陌生的城市带给自己最惊奇的发现莫过于这里没有白雪皑皑的冬天。当扎着一对麻花辫穿着藏蓝色外套的苏夏低着头,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羞赧地自我介绍时,全班几乎都笑开了花,苏夏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穿着打扮与这所学校里其他所有的孩子有着格格不入的地方,也就是那一刻起,一种叫做自卑的东西深深扎进了苏夏的心。

“我叫严小北,从今天起我们就是同桌。”时至今日,苏夏仍然记得那个眼睛里能看到一泓湖水、笑起来眉间带褶的男孩第一次介绍自己的样子。

可是苏夏并没有迎接这个南方男孩热情伸来的手,而是把散落的刘海别到耳后,然后翻开那本《林徽因诗选》认真读起来。可是苏夏读《林徽因诗选》的消息忽然在全班传开了,在苏夏所在的班级,是很少有人喜欢文学的,能静下心来读诗歌的人就更少,于是出生在北方的苏夏更是成了异类。就是从那一天开始有的敌意,原本在苏夏心目中阳光灿烂的男孩瞬间就成了帮助同学孤立自己的刽子手,整整一个下午的自习课,苏夏趴在桌子上看着窗外镀满阳光的树,没有一点精神。

“那是桃树,春天会开很多桃花,夏初会结好多的桃子,不过很可惜,因为太酸太涩,不可以吃。”严小北微笑着说,然后兴冲冲翻开了那本《林徽因诗选》。“苏夏,爱读林徽因诗歌的你,确实很特别。”

晚上躺在床上,苏夏还在回味严小北的那句话,可是苏夏不明白,所谓的特别到底是什么?

有些人接触久了就会索然无味,可是有些人越是相处久了就越能看到闪光点,而严小北就属于后者。严小北平时懒懒散散的却学习优异,苏夏没有想到的是无论乒乓球、篮球、足球还是跑步,赛场上的严小北也是那么闪光。

可是和这样优异的男孩同桌,苏夏就越发自卑,每个学校都有像苏夏这样的女生,不漂亮、付出很大的努力但是学习一般、性格内敛、走路时会看着地若有所思……校园里普通得看半天也不会有多少印象的女孩,居然会有一个帅气而优秀的男生说她很特别,于是从严小北说过那句话的那一刻起,苏夏的心就全乱了。

学校那个时候正在创建文学社,要求每个班推选一个社长人选,按照常理这个人选非语文课代表莫属,可是身为学习委员的严小北却力荐爱好文学的苏夏,这多多少少引起了语文课代表艾佟的不满。如果说平凡的苏夏是地上随处可见却不引人注意的尘沙,那么艾佟便是天上仰头就可以看到的璀璨夺目的星星,所有女孩子梦想拥有的条件艾佟都有,可是有一点让苏夏特别骄傲,那就是严小北眼中特别的女生不是艾佟而是自己。竞选文学社社长成功的那一天,严小北请苏夏在学校旁边的冷饮店吃绿茶冰淇淋蛋糕,两个人边吃着冰淇淋蛋糕边从店里出来,碰上了气势汹汹的艾佟。艾佟一个扬手打翻了苏夏手里的冰淇淋,染绿了苏夏那件米白色的外套。艾佟指着严小北质问:“严小北,枉我们同学那么多年,最后的投票你为什么不选我?”

苏夏捂着脸想哭,刚才自己是以一票的微弱优势胜出的,作为学生代表的严小北在投票的最后阶段是起着决定性作用的,可是严小北投给了无论什么方面都明显占劣势的自己,苏夏觉得自己赢得不光彩,甚至有些窝囊。

看着严小北和艾佟吵得不可开交,苏夏决定跑开,不过五分钟就可以走到家的路,苏夏却感到从未有过的漫长。苏夏以为像很多电视里的情节那样,严小北会呼喊着自己的名字追上来,可是直到家门口,严小北并没有追上来。在这五分钟的等待中,苏夏尝到了人生最初的失望。苏夏想到的是,如果有哪部电视以严小北为主人公,那么女主角肯定是艾佟那样的女孩。

冬天快要结束的时候,严小北突然迷上了周迅主演的电视剧《人间四月天》,老实说,苏夏真的很崇拜严小北这样的男生,平时上课也并不是很认真,作业倒是认真在做,可是也偶尔拖欠,可是看起电视来却格外仔细,连大家都注意不到的情节他都注意到了,可是到了月底摸底考试,大家都做不出来的题也是他轻松就解决了,红榜上第一栏永远骄傲地写着——严小北。在苏夏现在就读的学校,严小北俨然是一个神话,是学校里仅次于F4的风云人物。“苏夏,林徽因喜欢的是谁呢?我怎么越看越糊涂。看情节似乎是喜欢徐志摩的,可是为什么最后嫁给了梁思成?”严小北翻看着那本由电视剧改编的小说《人间四月天》,疑惑不解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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